来源: 时间 : 2016-05-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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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雪梅汪静宜的梨花
梨花老了,像汪静宜一样。
那一树素白,随风而落,落得亦悲亦丽。从此,她的万种孤凄,残花入水,消失在历史的某一段。不想,在这个静夜,那老去的梨花,落入我的书页。一段山湾湾里的情事,虽然无声无息,却使人心似缱,伤满怀。
我就在春深处,看见了那个乌发堆云,满脸含羞的青春女子,那个没有读过书的大家闺秀。她有乡下人惯看的健壮,虽然不漂亮,但朴实、素清。像那年月的所有女子,她的婚事也由父母作主。富裕的家境,并不意味着一定有好的爱情。
那个香梨挂满枝头的黄昏,她在自家的院子里,第一次见到了一脸英气的他。只一面,她就动了情,把心把命,把生生世世,都搭了进去。没有说几句话,只是递给他那个最大的梨。他咬一口,满嘴流香,说了两个字:“好吃!”这便是他对她说过的最暖和的话。却使她沉醉了四十年。她认定这人,是命中注定的丈夫。
虽然,两家有了婚约,而迫于父命来相亲的他,却对这样的安排,心不甘,情不愿。他是走天下的男人,故乡的天地,显然太寂静、太局促,怎么可以羁绊住他纵横天下的心啊。他走了,从此枪林弹雨,戎马生涯。她的心,也翻山越岭地飘啊,飘啊,飘得远远的,远远的……
闺房外,梨花密一阵,疏一阵,年年π自开了又谢了。她等在梨树下,专注地纳着布鞋。村东的闺女嫁了,村西家的儿子娶了。她还在等着,在秋雨春风里等,在朝暾落照里等,兀兀以穷年。
等到平型关战役后,他的名字,惊雷一样,人尽皆知。村人都知道,那个小名叫育容的伢儿,成了军队里的大官。她的心头,梨花郁郁地开了,悄悄地美着、香着。这个被人们挂在嘴上的男人,是她的人呐。村里都知道的呀。
她在等,一直一直地等下去。伴着一树孤独的梨花,一年又一年,日子的枯叶和残瓣,簌簌落下,染得她云鬓花白。却只知等他,不知韶华已去,不知岁月成烟。
每年,她都要留下一筐最大最好的梨,是给他留下的。说不定哪天,她的那人,会来到梨树下找她呀。她相信,他一定会回来娶她的。
等啊,等啊,等得邻家的媳妇做了奶奶,等得梨花老了,等得换了人间??伤乃缭诜榛鹬邪狭肆硪桓雠?,并与之结成连理。得到消息,没读过书的她说:玉碎不改白,竹焚不改节,我身是他家的人,死是他家的鬼哩。而她的老父亲,临终前,痛惜地后悔,当初没送女儿读书,不然,他怎么会娶别人?
梨花盛开又落下,不觉几十年过去。听乡下来京的人,讲起她的痴情和艰辛,他和妻子,心酸了,派人去接她来家。派去的人,只带来她的一句原话:“冻死迎风站,饿死不弯腰。”
从此,她依旧在梨树的绿影里,等着梨花白,梨子黄。
到大限那天,她让妹妹,把自己悄悄学文化时,歪歪斜斜写满了字的小学生练习本,在床前的炭盆里,全部烧了,像黛玉焚诗,了此一生,也了此深情。她让家人,把自己扶到四十年前他常常来练功的那条回龙山小道,无力地坐在一块山石上,目光深深抚摸每一寸泥土,每一棵荒草上。最后她说:“把我埋在山上,旁边掘个空穴,那是他的……”
与此同时,千里之外,他在阳光下,突然看见一只燕子,飞速撞到玻璃上,坠地而亡。他心里一惊,说:“汪静宜死了!”他不懂她的等待,有多痛,却能听到她离去的节奏。
然而,他再也没有回到她的梨花树下。他躺在了温都尔汗。他叫育容,也叫林彪。
作者简介:
方雪梅
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湖南散文学会、湖南书评委员会副会长, “文学湘军三才女”之一。武汉大学新闻学院毕业,从事报纸采编工作多年,主任编辑。
上世纪80 年代开始写诗,出版有诗集《结糖果的树》《疼痛的风》;散文随笔集《伦敦玫瑰》《寂寞的香水》《谁在苍茫中》以及报告文学《时代微报告》等著作。
曾经负笈伦敦,现供职于长沙某报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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