祖父带我采野菜

桃李风雨过后，春在溪头

万物疯长，声浪哔啵

祖父领上我们，提着竹篮

采摘破土而出的野菜

不惟贪其味道之鲜美

补给了全家辘辘的饥肠

亦是清热解毒的良药

疗理秋霜冬雪后的脏腑

譬如鱼腥草，可以抗菌抗病毒

譬如猪毛蒿，可治咽喉肿痛

譬如苦苣菜，可治脚气和痢疾

譬如穿心莲，可以预防流行感冒

譬如马齿苋，可降血糖，可祛恶疮

譬如荠菜，可降胆固醇，可补心脾

譬如金银花，药房称之小神仙

譬如香椿，东坡最喜煎鸡蛋

譬如槐花、榆钱和小茴香

可以包饺子。祖母却叹息说

我们哪有这么好的口福?。?/span>

微苦青涩的野菜

散发浓烈香气的野菜

与春天一样，气息强盛

甚至捎带着泥土的腥膻

得用开水略焯一焯

加入食盐、米醋、姜末、辣椒灰

之类调味品拌匀。隔三差五

反刍这些嫩绿色的植株

看蒲公英开着黄花

很快地，举着小伞飞远了

我们的身体也有了草木之香

乡里人把疟疾叫做打摆子

邻村十七岁的遗腹子

熬不过连日的高烧

一头窜进屋后的水塘

像鱼一样浮起来的他

不知听没听到娘的哭喊

而熟谙那么多野菜的祖父

似乎从未分辨出青蒿素

就像中科院那些官员

假装不知道屠呦呦

（写于2019/5/2）

在泉源村莳田

小满后五日，绿意深邃，蓝天洁净如洗

树木似较别处蓊郁，白鹭在塘边假寐

道路旁，好一丛百合花，喇叭状笑靥绽放

惊艳泉源村乡野，实为吾侪前所未见

育花人长着一双养猪的手，乃是

终生未娶的老者，伤心往事不与人言

一年蓬花期正盛，随意点亮来客的双眸

布谷声声啼唤，插秧歌自前方飞来

少时熟悉的旋律，令我乍闻辄喜

挽起裤腿，捋下手表，蹬掉鞋子

与水田亲密接触，绝非兴来作秀

柔软的稀泥，宛若一匹绣花的绸缎

躬耕南亩，于水中天排兵布阵

一行六蔸秧苗，似拨六弦八宝之琴

音符中跳动着父祖的脸谱。农家本色

不需拉绳，放胆直下，且插它七百余株

织就一篇大地华章。祈愿风调雨顺

百余日后，新米饭香，江山风月无限

稻田主人姓彭，翁妪年过古稀，可怜

老者拥有一个世代梦想之名：发财

当过兵，做过村干部，嗟乎运交华盖

叵耐山冲，时独不我予，浩叹若雷

语多愤懑不平，说话却文雅客气

有人与之论理，有人撇嘴，有人眨眼

皆与我无涉。且振衣冠，濯足溪涧清流

但见黄瓜架上，蛱蝶们歇翅花蕊

满树枇杷金黄，恰是白石老人画意

（写于2019/5/25）

蒸水或蒸水之渣

观棋不语。忍不住欢呼几声

油茶之乡常宁，这一回

因为市委副书记唐奇林同志

步秦光荣、刘士余之踵

进入全国前三名，可谓功不唐捐

“主动投案”，登时成为一个热词

从泉溪出发，宦途还算顺风

伪装得比较好，潜伏得并不深

十天之前，第一次听说

他的大名。同伙都折进去了

情非得已，携款百余万元归案

却又似乎……元芳你怎么看？

下一个更甚。肉身尚在公堂行走

名声却随处散发出腥臭

昔日的友朋紧盯其后脑勺

隐忍多年。辱没蒸水之渣

连年龄和父亲都是假的

——怎一个吃瓜了得？

（写于2019/5/20）

你不懂河南

羞于说起，偏又要说

兄弟，我只想告诉你

你可别告诉他，嘘

那款河南知名的毛尖

千万别网购！

千万信不得啊！

之前，网购了不少

明前茶，雨前茶

尤其是安吉白茶

峨眉山雀舌

还有湘西保靖黄金茶

真是好啊，质量好

价格好，小快递哥也好

今日薄暮，收到这一款

天花乱坠的新茶

怎么说呢？我不是可惜钱

我是可惜那壶

遇茶不淑的山泉水??！

直接扔进了垃圾桶

其他啥都甭说了

然而，洛阳作家王晓峰说

——丢人呐！丢河南人的脸

不好意思，兄长

我为我是河南人羞愧

然后，衡阳诗人张木头

隔空撂来一板砖

险些砸着了我

——你不懂河南！

（写于2019/5/7）

红旗水库

秀丽。秀丽。秀色可餐也

晴空下，秀丽一望无际

除了江南专擅的形容词

一时难有其他的慨叹

堪堪盛赞其颜值

祁东县城的大水缸

演绎过众多小吏绯闻的山水

请允许我再次

在蓝天白云下发呆

身边的葡萄藤，触须像天螺

机敏地试探空气对流层的高度

紫色叶片柔情蜜意

桃生毛须，鸽蛋般大小

第一颗成熟的洋枇杷

甜中带涩的醇味

剥吞成为我的腹笥

而语笑嫣然的野蔷薇花

一路踅进了山中生态农庄

举目所及，辽阔蔚蓝的天穹

岂是西湖断桥的拥挤

所能够细加品咂的惬意

从高高山头上俯瞰

绿色葱茏的红旗水库

就像神仙从云端打量人间

没有谈论后稷稼穑

却纠结于儿女的婚事

我们正缓缓老矣

（写于2019/5/3）